桥是这样一种物。由于位置把一个场地安置在诸空间中,它便让天、地、神、人之纯一性进入这个场地中。位置在双重意义上为四重整体设置空间。[16]位置允纳四重整体,位置安置四重整体。这两者,即作为允纳的设置空间和作为安置的设置空间,乃是共属一体的。作为这种双重的设置空间,位置乃是四重整体的一个庇护之所(Hut),或者如同一个词所说的那样,是一个Huis,一座住房(Haus)。此类位置上的这样一种物为人的逗留提供住所。这种物乃是住所,但未必是狭义上的居家住房。
这种物的生产就是筑造。筑造的本质在于:它应合于这种物的特性。这种物乃是位置,它们提供出诸空间。因此,由于筑造建立着位置,它便是对诸空间的一种创设和接合。因为筑造生产出位置,所以随着对这些位置的诸空间的接合,必然也有作为spatium[空间、距离]和extensio[延展、广延]的空间进入建筑物的物性构造中。不过,筑造从不构成“这个”空间。既不直接地构成,也不间接地构成。但由于筑造生产出作为位置的物,它依然比所有几何学和数学更切近于诸空间的本质和“这个”空间的本质来源。筑造建立位置,位置为四重整体设置一个场地。从天、地、神、人相互共属的纯一性中,筑造获得它对位置的建立的指令。从四重整体中,筑造接受一切对向来由被创设的位置所设置的诸空间的测度和测量的标准。建筑物保藏着四重整体。它们乃是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四重整体的物。 保护四重整体——拯救大地,接受天空,期待诸神,护送终有一死者——这四重保护乃是栖居的素朴本质。因此,说到底,真正的建筑物给栖居以烙印,使之进入其本质之中,并且为这种本质提供住所。
(资料图片)
上面所刻划的筑造乃是一种别具一格的让栖居(Wohnen-lassen)。如果筑造确实是这种让栖居,那它就已经响应了四重整体的呼声。一切计划,一切本身为图样设计开启出相应区域的计划,都建基于这样一种响应。
一旦我们试图根据“让栖居”来思考有所建立的筑造的本质,我们就能更清晰地经验到,那种生产的依据为何——而筑造就是作为这种生产来实行的。通常我们把生产看作一种活动,其成就导致一个结果,即完成了的建筑。我们可以如此这般来表象生产:我们把捉到某种正确的东西,但决没有触及其本质——其本质乃是一种有所带出的生产。因为筑造带来四重整体,使之进入一物(比如桥)之中,并且带出作为一个位置的物,使之进入已经在场者之中——后者现在才通过这个位置而被设置了空间。
生产(Hervorbringen)在希腊语中被叫做ηÛκηω。希腊语的η¡χνη,即技术,也带有前面这个动词的词根tec。对希腊人来说,η¡χνη的意思既不是艺术,也不是手工艺,而是:这样或那样地让某物作为此物或彼物进入在场者之中而显现出来。希腊人是从让显现的角度来思考η¡χνη即生产的。如此这般来思考的η¡χνη自古以来就遮蔽在建筑的构造因素中了。近来,它还更为明确地遮蔽在动力技术的技术因素中了。但是,无论根据建筑艺术,还是根据结构工程,还是根据两者的单纯结合,我们都不能充分思考筑造生产的本质。哪怕我们在原始希腊的η¡χνη意义上一味地把筑造生产思考为让显现,那种把作为在场者的被生产者带入已经在场者之中的让显现,筑造生产的本质也还不能得到适当的规定。
筑造的本质是让栖居。筑造之本质的实行乃是通过接合位置的诸空间而把位置建立起来。惟当我们能够栖居,我们才能筑造。让我们想一想两百多年前由农民的栖居所筑造起来的黑森林里的一座农家院落。在那里,使天、地、神、人纯一地进入物中的迫切能力把这座房屋安置起来了。它把院落安排在朝南避风的山坡上,在牧场之间靠近泉水的地方。它给院落一个宽阔地伸展的木板屋顶,这个屋顶以适当的倾斜度足以承荷冬日积雪的重压,并且深深地下伸,保护着房屋使之免受漫漫冬夜的狂风的损害。它没有忘记公用桌子后面的圣坛,它在房屋里为摇蓝和棺材——在那里被叫做死亡之树(Totenbaum)——设置了神圣的场地,并且因此为同一屋顶下的老老少少预先勾勒了他们的时代进程的特征。筑造了这个农家院落的是一种手工艺,这种手工艺本身起源于栖居,依然需要用它的作为物的器械和框架。
惟当我们能够栖居时,我们才能筑造。指出黑森林里的一座农家院落,这决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并且能够回归到这座院落的筑造,而不如说,我们是要用一种曾在的(gewesenen)栖居来阐明栖居如何能够筑造。
但栖居乃是终有一死者所依据的存在的基本特征。也许我们这种对栖居和筑造的沉思的尝试将稍稍清晰地揭示出:筑造归属于栖居以及它如何从栖居中获得其本质。倘若栖居和筑造已经变得值得追问、并且因而已经保持为某种值得思想的东西,则我们的收获便足够矣。
不过,思想本身在相同意义上就像筑造一样——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归属于栖居,这一点也许可由我们这里所尝试的思路来加以证实。
筑造和思想以各自的方式对栖居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但只要两者并不相互倾听,而是互不搭界地搞自己一套,那么,两者对栖居来说也是难以达到的。如果筑造和思想这两者都归属于栖居,如果两者保持在它们的限度之内,并且认识到一方如同另一方都来自一种长期经验和不懈实践的场所,那么,两者就能够相互倾听。
我们试图沉思栖居的本质。这条道路上的下一个步骤兴许是这样一个问题:在我们这个令人忧虑的时代里,栖居的状态又如何?所到之处,人们都在凿凿有据地谈论住房困难。不仅谈谈而已,人们也在出力。人们试图通过筹措住房、促进住房建设、规划整个建筑业,来排除这种困难。不论住房短缺多么艰难恶劣,多么棘手逼人,栖居的真正困境并不仅仅在于住房匮乏。真正的居住困境甚至比世界战争和毁灭事件更古老,也比地球上的人口增长和工人状况更古老。真正的栖居困境乃在于:终有一死的人总是重新去寻求栖居的本质,他们首先必须学会栖居。倘若人的无家可归状态就在于人还根本没有把真正的栖居困境当作这种困境来思考,那又会怎样呢?而一旦人去思考无家可归状态,它就已然不再是什么不幸了。正确地思之并且好好地牢记,这种无家可归状态乃是把终有一死者召唤入栖居之中的惟一呼声。
然而,终有一死者除了努力尽自身力量由自己把栖居带入其本质的丰富性之中,此外又能如何响应这种呼声呢?而当终有一死者根据栖居而筑造并且为了栖居而运思之际,他们就在实现此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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